张杲是一个极为大胆的画家，他的胆识与勇气，充分体现在他对传统绘画观念的颠覆和反叛上，他敢于在传统国画里，拼接现代艺术观念，将欲望主题拼接纳入传统国画中。从张杲的画作里，你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狂放恣肆，他喷薄欲出的个性宣泄，所以，你能从他的作品里触摸到一个鲜活的个体生命，他没有做作，没有伪饰，艺术说到底是艺术家心灵的再现，所有这些，都充分体现在他的人体与花卉这组作品里。

　　张杲这组画作，以国画笔法为体，展示花卉与裸体女子。画作既沉静唯美，又大胆狂放。他的作品，充溢着对美欲的渴慕，将静态青春之女体，置放于精巧构图的花卉背景之前，点燃观者的美欲之火，所以，其视角冲击力极为强烈。画家并不避讳这一点，而是极为巧妙地将人体之美与人体之欲尽情展示，观者仿若一个窥视者，悄悄打量尽态极妍的靓丽女子。

　　假如张杲只是将一个放大的女子裸体(甚至包括无遮掩的私部)呈现出来的话，那也仅仅是都市无数欲望之火中，更添加了一把火而已。画家的奇异构想在于将此人体置于花木之中，以极为美丽而具有韵致的竹石花卉作为背景，这个背景，是中国化的、传统式的，唯美性的，而且和谐雅致。如此和谐雅致的背景，与欲望呈现的人体，天然地融汇于一体，让观者看到了一幅天籁之景。自然之道中，暗藏着让人惊讶的东西，它既是现代欲望对象的赤裸裸的粗鄙性表达——以人的“文明化”的视点来看，同时又是这一欲望的极其优雅纯美的表达。长期浸于一种艺术话语的套路里，面对这一艺术对象，你甚至不知道应该怎样言说，它们相互冲突，不同的感觉撕扯着、扭结着、碰撞着，构成极具张力感的审美效应。同时，它又那样和谐。我说它是天籁之形，是因为草木花鸟，是大自然的一种呈现，而人体，特别是女性裸体，难道不也是大自然本源性的一种呈现?二者相生相成，构成一种对话一种映衬，相得益彰。两者之间构成言说。交融一起，言说一种欲望化的魅力。

　　假如说，直接地将女性身体不加遮掩的呈现是一种“粗鄙化”，认为它是野蛮的没有文明驯化的史前时代野性生活，那么，这种表达里蕴含的东方式的文化叙事背景，笔墨样态，我们就可以称之为“文”，就是经过了人化的自然物，野性蛮荒的人体则是“质”，以孔子对文明的阐发：“质胜文则野，文胜质则史，文质彬彬，然后君子”。这说的虽是做人之道，认为内在德行与外在修饰相一致才算最佳。将其移于艺术上来观察，张杲的“人体与花卉”组画，人体所呈现之野性，与花卉所呈现之人化自然，在相互冲突中，构成了一种奇特的视觉效果。所以我说，张杲的绘画是大胆的超常的，不合乎一般国画要求之规矩，他是在破，在破中求立，将国画中最为一般的规矩破掉了。国画讲究“淡”，这不仅是在技法上说的，更是在审美上说的，清淡、平淡、疏淡、冲淡、雅淡、散淡，强调的是人在社会化过程(红尘中)的淡出和疏离，从而归于自然。特别是传统花鸟画里的松竹梅，构成了国画里特有的艺术审美特质，其中体现出的是君子精神，叫岁寒三友，追求的是高洁的志趣，坚贞的人格，等等。它就是要在炎炎尘世，劈出一方清凉之地，所以，它拒绝的是俗，这个俗中，既包括着对权贵的蔑视，也包含着对俗众的疏离。我说了这么多，就是想说明，张杲在画中破的是什么?想从哪儿突围?既然传统中的审美如上所言，构成千年以来的路径，那你如何在其中突围，走出自己的路。在一个清凉而疏离社会的传统绘画世界里，张杲毫不遮掩地放进女性之体，他笔下的竹石中，盛开着欲望之花，这是花卉与人体的冲突，是现代与古代的冲突，也是西方与东方的冲突，但谁能说，在这种冲突之中，没有和谐、没有美感、没有勾起观者的兴味呢?

　　仵埂：西安音乐学院艺术学理论研究室